2012年4月10日 星期二

台語證古---中毒

這篇是延續關於「全濁平與次清」等,記一個一字多義的台語特有詞。

*著「中毒」這兩字,普通咱計會別讀做tiong3 tok8,嘛知影是毒物入侵的意思,像「中酒毒、著毒鏢、食物中毒」;受人抑事物影響傷深,嘛講做「中毒」。比如:

著是即款壓霸的文化獨裁主義的概念,予濟濟的中國儂一世儂思想中毒,認為講愛漢人=愛華語愛中國=愛華語,對著家己的母語,soah准有准無,歡喜甘願beh做儂的方言in自來攏kā語言國家形態濫濫做夥講,佇in心肝裡,方言永遠只是辭典當中第二條的定義。(林建輝,福州話:是語言?是方言?)

一杯咖啡,乎我中毒的水。 (江志豐,一杯咖啡)

這是後起義,大部分指䆀 *的較濟;但亦未必然,比論講「季妹妹把握任何可以練習台語的機會,從經紀人到主持夥伴,都被她要求得以台語交談,中毒很深的她,就連出外景都講台語。(自由新聞網,季芹蹩腳台語丟人現眼)

台語「中毒」另外會使講做ting3 tok8,嘛會使解說做「中意(ting3 i3)」的反義詞。阿tsia5的「中」著咸「中人意、無中伊痛(thiaN3)」的「中」共款,講做ting3

不過,論真講,「無中意」有表示「無合意(hap8 i3,敿家己的看法無同、未符合家己的心意)、無佮意(kah4 i3,無喜愛、無欣賞、討厭)、無滿意(buan2 i3)」三種意涵;「中毒」若(naN2)像乾若有第二義的款,其他兩義我毋別聽人用。

台語講「無我緣,看著oo7欲中毒(ting3 tok8,下同) *死」、「翻印的書賣hah4貴、佫敢人諞講有版權,奸商的行為我第一中毒」、「這箍毋成囝無正經的頭路咧做,一日徦暗都弄連柳連咧數街路石。三不五十做一下仔liauN3爬仔,按官府遐摕淡薄仔所費罔度(尼姑敿醉漢),這款人我上中毒。」大概嘛包括「怨、恨、憎、厭」。

《廣雅‧釋詁》:「畏、仇、憝、患……毒、貉、、傸、憎……,惡也。tsia5的「惡」敿《廣雅‧卷二上》:「喘、喙、咶、忥、、奄、處古,息也」,「息」有「氣息」、「歇息」類似,有兩種意思咸用法(參閱,關於「全濁平與次清」等)

王念孫講這個「惡」*字,有「美惡之惡」、「愛惡之惡」之別。這兩種「惡」台語的讀音無同:

「美惡」的「惡」著是「歹(phai2)、䆀(bai2)、㾀勢(khiap4 si3)」,像「惡例、惡性難改、惡人無膽」,「惡」讀做ook4。「愛惡」的「惡」著是「無中意、怨、恨、睨(ger5 / ge5,睨目、睨siau5、睨𡳞)……」,像「厭惡、可惡至極、羞惡之心」,「惡」唸ooN3

《廣雅》這個「毒」訓後者,王氏講:「凡相憎惡亦謂之毒。〈緇衣〉云:唯君子能好其正,小人毒其正,是也。(《廣雅疏證‧卷第三下》,廣文,民60106。案,tsia5的「緇衣」是《禮記》的篇目),箸〈卷第五上〉亦有:「毒,憎也。說見卷三,毒,憎惡也下。(同上:151-152)

台語「毒」做「憎惡」,敢是上續先秦的古早語詞,這著亦歹講;因為按《禮記》、徦唐代、甚至民國初年,都攏有用例:

《錐雀山漢墓竹簡》:「死者不毒,奪者不溫……(張震澤《孫臏兵法校理‧行篡》北京中華,200788),這個「毒」是憎惡的意思;「慍」借字用「溫」,著是怨恨、受氣(siuN7/siu7 khi3)

賈誼《新書‧屬遠》:「上之所得者甚少,而民毒苦之甚深,故陳勝一動,而天下不振。(閻振益等校注,北京中華,2010116)」「毒」嘛是憎怨。

《史記‧卷一百二十七》:「而賈誼為梁懷王傅,王墮馬薨,誼不食,毒恨而死。 (啟業,民673220)」「毒」是憎恨。

東漢,馮衍《顯志賦》:「惡叢巧之亂世兮,毒縱橫之敗俗。」李賢注:「毒,恨也。(《後漢書‧卷二十八下》宏業,民66965-966)

裴松之注《三國志‧卷十四》:「上為朝廷悼惜良臣,下自毒恨喪失奇佐。 (啟明,民5091)」「毒」是憎恨。

當然,「毒」*字有十外種字義,比如柳宗元《捕蛇者說》,用四個「毒」*字,著未使攏做共款的解說:

余悲之,且曰:若毒之乎?余將告於蒞事者,更若役,復若賦,則如何?」這個「毒」台語「中毒」,厭惡的意思。

觸風雨,犯寒暑,呼噓毒癘,往往而死者,相藉也。毒癘是瘴氣,這個「毒」是毒素。

今雖死乎此,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後矣,又安敢毒耶?」這個「毒」台語「中毒」,怨恨的意思。

嗚呼!孰知賦斂之毒,有甚於是蛇者乎!這個「毒」是危害。(《柳宗元集‧第二冊》北京中華,2000455-456)

咱無法度證明台語「中毒」這個語詞做「憎」,是按啥時陣傳 *落來兮,可能是春秋戰國、漢,嘛可能是六朝(案,《百喻經》嘛有用例)、唐,甚至箸佫較後壁的年代。減采有人會懷疑,是看「火燒紅蓮寺」*學來兮,嘛無定著。平江不肖生《江湖奇俠傳‧貳》第五十二回,回目:「錢錫九納寵受恓惶,蔣育文主謀招怨毒(世界,2003382),「毒」嘛是台語「中毒」的「毒」。不肖生的小說亦出現一寡參咱同款的語詞,比如「剪綹、(骹步)(案,「剪綹」箸元、明著有用例;台諺「緊行無好步,緊走無好路」,頂句箸明代羅貫中《三國演義》嘛有)」等;雖罔伊成書的年代比《台日大辭典》、《台灣語典》等都較早,但是台語並無「怨毒」這句話,個人的看法,互相影響的成分無大。不而過言古者必有驗於今,「中毒」這句特有詞大概會使支持王念孫等人的講法敿注解。

著是安呢,我認為欲證明(家己的母語)有偌古雅,用in1特殊的方言詞彙做佐證,這毋是上介高明的方法。因為任何一種方言,計有in1古雅的辭彙;用這囉方法敢會準?(啥人指鹿為馬)阿嘛會互相學來學去,尤其是書面資料;啥人綴啥人,真歹去窮究,這毋是怙一支喙著會使準數、人著欲信服 *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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